林雨寒没有答言。
“还有。”而那楚牧嘛，却是不依不饶，继续说道“林公子有几分怕也是因为之前他们几人的假情假意和惺惺作态吧？”
“嗯？”林雨寒当即是望向了楚牧，似是有话要说，不过话到嘴边还是一样，亦是给生生咽了回去。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楚牧不禁深吸了一口气“世道变了啊，世风不正啊。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冷笑几声后又是一声狂笑“刚正如林公子这般最后还是不免被着扭曲、迂腐的世道给荼毒和左右了啊。不过，我一直好奇，林公子这样的大英雄，大侠士，心中又对屈夫子那般推崇，可为何就是不读也不信《韩非》呢？”
林雨寒的视线依旧是没有离开楚牧，就这么跟在楚牧身后走着，楚牧说话之间，林雨寒眉头已然微微蹙起，似乎若有所思，等到楚牧话音落下，思量片刻，便就问道“师兄，您这是什么意思？还望师兄明示。”
“明示不敢，不过是几句牢骚。”但听楚牧说道“‘游居厚养，牟食之民也，而世尊之曰有能之士’；‘活贼匿奸，当死之民也，而世尊之曰任誉之士’；‘赴险殉诚，死节之民，而世少之曰失计之民也’；‘挫贼遏奸，明上之民也，而世少之曰謟谗之民也’。这些话林公子可曾听过？”
“这是韩非子《六反》中的句子。”林雨寒答道。
“是《六反》。”楚牧说着便就转身“歇一歇吧，年岁也大了啊，受了这么点儿小伤便就坚持不住了。刚好这儿地方不错。”
一见这般，林雨寒当即是扶住了楚牧的胳膊，将其搀到了一旁的青石上坐了下来“林公子。”又听楚牧说道“您难道没有想过有些时候错的不是你，而是别人，是这天下吗？嗯？”
“天下？”林雨寒眉头再次蹙起，若有所思。
“‘民智之不可用，犹婴儿之心也’。”楚牧答道“世上之人多是些井底之蛙，燕雀之类。书读得不多，管得却是不少。目光短浅却又眼高于顶。最喜欢用自己的格局和心思去忖度和曲解别人的行为。而且最爱听信一些听不懂的道理，例如高僧的微妙之言，例如大儒的咬文嚼字。绕来绕去，把自己就给绕得五迷三道，晕头转向。可就是这迷迷糊糊让他反而觉得自己开悟了，觉得自己懂了好多道理，然后来给你讲道理。他自己也不明白，心中也没有个标杆，于是什么样的歪门邪说全都出来了，也不管对不对，只要感觉他能占理就行。”
楚牧的话，林雨寒倒是听懂了，但总是觉得他话里有话，话里故意藏着什么东西，换句话说，他本来可以将话说得更明白的，但是其没有。而且感觉他隐藏的东西才是其最想说的。
林雨寒也没问，而楚牧呢，却是继续说道“如此几番，他身旁定有许多不明所以的崇拜者，前呼后拥，这更让那人沾沾自喜，也开始说一些听不懂的话，而且还越来越难听懂。不光如此他还会去定一些规矩，左右你的衣食住行，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全管，规矩虽然多，弹性也大。调子总是喊得高，但是真正做的呢？捉襟见肘。于是便就又分出了圣人和众人一说，讲道理，立规矩的时候是圣人，真正付诸于行动的时候却成了众人。
而且他们这些规矩和道理还分人，分情况。柳仙儿的一句话我倒是很喜欢，说善人成佛需要千般磨难，万般辛苦，九死一生，可是恶人成佛，只需要放下屠刀。岂不可笑？可能我我是个粗鄙之士，不懂得这些微妙之言里面蕴含的大道理。我只觉得所谓的大道理就应该是人人都能听懂的，所谓的规矩就应该是人人都可以做到且应该做到的，调子不应太高，而且不能吃喝拉撒全都要去管，守住做人的底线便可。但是规矩既然定了，就不能乱。那便是该大如天，硬如钢铁，且人人一样，不管善恶，不管贵贱，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说到此处那人却是尴尬一笑“说得有些多了。”
林雨寒却是摆了摆头，道“师兄，您说得很对。”
“很对不敢当，不过却有几分道理。”楚牧说着又是一笑，猛灌了一口酒，而后又将酒囊递给了林雨寒，道“当今天下‘儒释道’三足鼎立，可是呢？道士说要顺其自然，无为而治；儒生满嘴仁义道德，张嘴便是恻隐之心；最是那佛陀说要普度众生，感化世人，又说什么善恶到头终有报，什么善恶因果，前世今生。惩恶扬善全靠天，除暴安良全靠等，这世上的不公，无辜的人所受的冤屈却被说成前世的罪孽，反倒成了无辜之人的错了。哼哼！真是可笑之极。
三家都说自己是善，我看皆是伪善，尽皆是些助纣为虐之说，为虎作伥之人，用来治世只会乱世。试问，这世上谁不想当老好人？谁又想多管闲事？可是如果世人都明哲保身，世人都各扫门前雪，那这世道岂不是乱了，谁去惩恶，谁去锄奸？若是恶人不除，谁又会向善，那这天下人不都成了坑蒙拐骗，偷鸡摸狗之辈了吗？”
林雨寒没有答言。
而楚牧嘛，却是哈哈一笑，道“可能我真是年龄大了，莫名其妙便就说教了起来。一说就没完没了一大堆。而且乱七八糟的，说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啥。想来怕是死期快到了吧，哎！”说着便就站起了身，看了看林雨寒“柳仙儿几人之事已经过去了，我倒不是责怪你，而且你应该能听出我的话也不光是为了这事儿，也有几分是为了你之前，或者说你现在的遭遇，当然，还有这些年我自己的事情，有些事情积攒了多年，难得遇见林公子，肯听我废话，也稍稍能同意我的废话。若是言语不当公子可莫要见怪。”
“不会。”林雨寒答道，随即也站起了身。
“休息得差不多了。走吧。”
“我被你下山吧。”又听林雨寒说道。
“不用。”可是楚牧还是拒绝了“难得走走，这么些年了，难得在这山中走走，多看两眼，不然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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