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怔忡，想要说的话俱都忘记的一干二净。
朱弘颜伴在我身边，见我不说，他也不问，仿佛当我如他预想的一样，没有心事，没有愁思，没有质疑，没有困惑，没有痛苦，没有失望。
我慢慢的蹲下来，弯下身去够池里的水，用手轻轻撩着，被那清凉的水浸的浑身都凉爽起来。
朱弘颜问：“轻清，你要够荷花吗？”
我摇头，只是用手轻轻泼着，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
他也蹲下来，说：“轻清，你别这样，不说话的你让我觉得你好陌生。”
“是吗？”我并不看他，只是淡淡的问着，并没有想着要他的答案。我和他，陌不陌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轻轻的说：“弘颜，金玉今天跟我说，你想做他的爹爹？”
朱弘颜不说话，我便也不看他，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手边的水。
夜色静静的倾洒在池面上，我依然能看得见水中央那如斗的明月。这么的明，这么的亮，可是这么的清凉，照不见我未来的路，也照不暖我孤寂清冷的心房。
这么静，这么宁，仿佛我不曾问过。
朱弘颜坐下来，抱膝看着水中央的月亮，说：“轻清，朕没有别的意思。这皇位，是皇兄的，金玉是他的皇长子，论情论理，这皇位都应该传给金玉。所以我是想，名正言顺，让金玉过继给我，他就可以继承大统了。”
“是吗？”我有些累了，收了手，也坐下来，呆呆的看着水面，突然想不起要说什么。
朱弘颜歪头看我，问：“轻清，你，不高兴？”
我不高兴么？好像没有。可是心里边也说不上有什么欢喜。
皇位一直是朱逸颜所看重的，他坐也坐过了，以后传给金玉，想必他也可以心安了。可是我并不知道金玉怎么想的。
他是不是适合这个位子？他会不会因为这个位子而从小就必须得在勾心斗角中活着？他会不会因此而失去了自己最原本最纯真最善良的禀性？他会不会再也找不到真爱？会不会再无幸福的机会？
如果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会，那么我情愿金玉放弃这个位子。我希望他过的健康、快乐，平安，我只希望他做一个普通人，只要他快乐、幸福。
我自嘲的笑笑，说：“我不是金玉，虽然我是他娘，我也很想替他做这个决定，可是我怕他将来会觉得我替他选的路是错的。”
人生没有如果，我替他选了平民的路，他就必须放弃皇位继承人的路。
我怕他会怨我，恨我。毕竟，于情于理，那都是他应得的。
朱弘颜也笑笑，说：“轻清，你想的太多了。只要是你选的，金玉就不会怪你，他会按照你的要求，如你所愿的生活。”
谁知道呢？这些都是未知数，我不敢说一定，也没人敢说一定。就算我想的太多吧，可是天底下哪一对父母不是这样的杞人忧天呢？
朱弘颜轻声道：“轻清，朕知道，你误解朕了。其实，那个问题，朕一年多前就问过你，是你拒绝的，朕不能忘。虽然现在，仍然对此抱着希望，朕却不敢再问了。不是怕被拒绝，也不是怕失望，而是……”
“是我中的毒吗？我是不是只剩下三年了的时光了？”死么？曾经一直想过以死来要挟谁，以死来解脱自己，可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甘心。
就算是死，也不要孤零零的死在这里。我要找到他，死在爱人的怀里。
他苦笑，说：“朕不知道，哪个结果对你来说好些。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可是也付出了代价。”
我身上一冷。记忆里有什么是模糊的，可是我抓不着，它们快的像闪电，连心房都没照亮就不见了。我问：“哪来的解药？又是什么代价？”
我多少记得一些，可是我不确定了。
“解药，是朱温颜给的，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们两个自己选，让一个人活，另一个死。”
他故技重施。可是偏偏这招虽然恶毒却有效。是朱逸颜放弃了他自己，选择让我留下吗？为什么？为什么？我情愿他不甘心放弃皇位。
我低下头，看着水面上一小圈一小圈的涟漪，问他：“为什么要骗我呢？”说我什么云英未嫁？是为了全我一个好名声，亦或只是想掩饰一些往事？
朱弘颜的声音低哑，说：“是，他说的。他说，希望你能忘掉所有关于他的记忆。那碗俗称孟婆汤的药，是他亲手给你喂下的。你身体一直不稳定，小产之后又一直发烧、昏迷，可是，这药还是失败了。你忘记了最痛苦的部分，却一直把他记得清清楚楚。”
我无声的流着泪。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朱弘颜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说：“他说，让你嫁了，以后就一直都是开开心心的。他还说，你跟他在一起，就从来没怎么笑过，不是眼泪就是痛苦，再不就是绝望和伤心。他替你累了，这辈子欠你的，他下辈子还……”
我抹一把泪，道：“既然是他说的，那我就如他所愿。”
朱弘颜似乎吃了一惊，说道：“轻清，你冷静些，别做傻事。”
我抬起脸笑，说：“他说的不对吗？”
“可是，你不能这么任性，拿自己的后半生当儿戏。轻清，你还不到二十岁……”他的语气里满是惋惜，还有一点担忧。
“是吗？我的一生还很长吗？我以为我都过了一辈子了。”虽然不到二十岁，可似乎这世上所有的滋味，以及离奇的经历我都经历过了。
我起身，说：“朱弘颜，或者，我应该称你一声皇上。”毕竟他在我面前一直自称“朕”，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一样。
我一直觉得，越是强调，截越是不自信，是自卑。
他强笑，说：“不必，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对你有企图。”
“都无所谓了，”我说：“皇上，你替我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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