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婉凝注意到了我脸上的表情，然后很随意的瞅了身后的张海峰一眼，道：“我在外面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他捧着花在门口徘徊，本以为他是要跟哪个女孩表白呢。等他看到我的时候还想跑来着，被我叫住了，问了问才知道是特地来找你的。所以我就带他进来了，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卓婉凝说话的时候面庞上一直挂着得意的笑容。
说怪，肯定不可能……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将目光放到了不远处张海峰的身上。
张海峰也同样看向了我，四目相对，张海峰的目光有些闪躲，不过最终还是半就的抬起了头，道：“我今天来，是想跟你道歉的。再有，我想和你说声谢谢。”
诚然，张海峰能说出这句话，让我很意外。
虽然他几个小时前来过一次，还给我带了果篮，那时我只以为他是因为我没有和警察追究他的的责任而心存感激。可我始终还是没能想到“道歉”这两个字会从张海峰的嘴里面说出来。
张海峰连道歉这两个字都说出来了，如果我还拘着，反倒显得没什么意思。我下床迎接他肯定是难以实现了，这一切还是拜他所赐。但该有的尊重，我还是得做到。
我特意撑着身子向床边靠了一下，尽力伸直了胳膊，勉强够到了一边上椅子的靠背，扶着摆正了一些。饶是这么几个简单的动作，还是让我头上马上渗出了汗。
好在张海峰看到我的动作之后，连忙向我跑了几步，伸出了胳膊，想扶着我躺回原来的位置，但是刚刚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将手躲到后背在衣服上蹭了几下。
然后自己摊开了双手，很尴尬的看着仍旧满是油污的双手，道：“对不起，我刚干完活，还没洗过手，太脏了。让卓婉凝扶你躺下吧，免得再弄脏了你的衣服，这油沾到身上挺难闻的。”
说着，张海峰用手背蹭了蹭鼻尖，窘迫的憨笑了一声，给卓婉凝让开了路。
我让张海峰整的也很无奈，肚子上的刀口也跟快要裂开了似的，疼的让人难熬。
“我说你哪来那么多事啊，拿出昨天捅我刀子的那种气概来好么？那才像个爷们，现在叫什么样子啊，赶紧扶我一把吧，我特么还半吊着呢。”
这时，张海峰才伸出手，拖着我的后背，让我勉强直了直身子。
“谢谢你给我买的水果和花，别站着了，坐下吧。”我倒吸了几口凉气之后才缓过了刚才那股子的疼劲。
张海峰这才坐了下来，神色显得极为拘谨，狠狠的搓着双手，让人感觉想要搓下一层皮去才肯罢休似的。
终于，张海峰抬起了头，扯了扯脸一边的肉，道：“许东阳，对不起，昨天的是我错了。这次要不是你没有和警察追究我的责任，没准我就要好好蹲上几年牢房了。说实在的，在派出所的时候，我都做好了打算。等着进了监狱之后，我先睡一觉，好好吃一顿牢饭，然后第二天醒来就一头撞死在墙上。”
“当警察告诉我你不打算追究我的责任的时候，我他妈的都愣了。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如同从地狱里走了一遭再毫发无损的走出来一样。”
“人要是不经历点事，好像很难彻底领会一件事情。以前的时候，就是因为我找了你的麻烦，我堂兄那边被人整整齐齐的剁掉了一条胳膊。也就是那时候开始，我家里人都不认我这个儿子了。也是，这几年我的确给家里惹了不少事，我不怪他们。到头来，这一切都还是我一个人的错。”
张海峰其中的一句话让我很疑惑，我知道张海峰他堂哥张海伦是被人整过，但是我问连九的时候，连九只是说稍微给点教训打折了，并没有说连根剁掉啊。
而且，我感觉连九也不像轻易说谎的人。
这里面总让我感觉有种诡谲的气息……
等下次见到连九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这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愈来愈伤心的张海峰，再加上他现在浑身脏兮兮的样子，我也起了恻隐，无论过往的风雨吧，好歹也算同学一场，不禁关心道：“那你现在还有地方住吗？不会到了露宿街头的境地吧？看你这身衣服像是百八十年没换过了的样子。”
张海峰摇了摇头，回道：“那倒不至于，我现在正在一个离四中挺近的汽修厂当学徒，工资虽然不多，但是老板的人不错，倒是也给安排了住的地，三五个兄弟一起挤在一张板床上，昨天跟我在一起的那些里面就有这些兄弟。”
“现在的日子虽然比不上上学时的安逸吧，但三五个哥们在一起吹吹牛逼，闲着没事到网吧上会网，或者打打电玩啥的，也挺有意思的。对了，你以后买了车，有点小毛病啥的，找我！免费就帮你修了！哈哈。”
张海峰拍着胸脯，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看着张海峰笑了，不知为何，我感觉自己也轻松了不少。
一笑过后，我和张海峰之间的氛围再度尴尬了起来，我注视着张海峰，几番犹豫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埋在心里的话，讲出来！
“张海峰！”我道。
“嗯？”张海峰抬起了头。
“想不想回四中？想不想重聚你原来的那帮子兄弟？！”我紧盯着张海峰道。
张海峰的双眼露出了一瞬的光，几乎下一秒就回道：“想，他妈的做梦都想。那时候真爽，几十个兄弟在一起谈天说地，你知道吗，那时候吹牛皮是真的能吹上天，你想啊，几十个人，吹一张牛皮，不吹爆了就算好的了，想上天岂不是太容易，哈哈。”
张海峰说完之后，卓婉凝都笑了，略带着点嘲笑的意味。估计是觉得张海峰讲的这个笑话太冷了……
可是，这么一个冷冷的笑话，何尝又不是一颗已经冰了的心呢？
我不知道这块冰，今天能不能被我融化……但是，我愿意试试……
我伸出了手，抓住了张海峰的胳膊，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跟着激动的有些微颤，满怀希望道：“兄弟，回四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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