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在囧途
车上的人躁动不安起来，胡乱猜测地议论着，谁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半晌，司机艰难地从车底挪出身体，浑身上下被厚重的污泥包裹，黝黑粗壮的脸上陆离斑驳，他神情凝重地望向众人，无奈地摇头，“没法弄，没法弄，走不了了，车子陷得太深，出不来！”
现场一片哗然，大伙七嘴八舌地抱怨不停。
父亲被纷乱的嘈杂声吵醒，努力地睁开眼，直了直身子。
“车子陷在坑里，走不动了。”韩素青看着茫然的父亲，便着急地解释起来。
年迈的父亲无法经受长途跋涉的旅程，身体早已疲累不堪，昏昏沉沉地睡着，如若不是吵闹声太大，估计他得沉沉地睡上一路。“哦，走不了了？”父亲平静依然。
“我们下去帮忙推车吧，每人搭上一把手，或许车就能开动了！”人群中有人大声吆喝。“是啊，一起上吧，众人拾柴火焰高。”戴眼镜的斯文男孩嘴里吐出几句朴实无华的农村人根本听不懂的斯文话，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呼吁大家下车帮忙。
司机指挥一众人来到车尾，比比划划了一番，自己上车，重启了车子。
“吱吱……吱吱……”伴随着刺耳的车鸣，车子一点点往前移动。每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竭尽所能奉上自己的一份力量，老实巴交的农村人，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汇成条条溪流，顺着脸颊汩汩而下。
“一二三！”“一二……”推车的男女老少撕心裂肺地齐声高呼，那声音仿佛从肺腑里迸发而出，如洪钟般响亮，飘荡在空中，久久挥散不去。
韩素青毫不吝啬自己的那点儿力气，竭尽全力闷头推车，瘦削的脸上一片嫣红，她只顾大口大口地急促喘息，额头的碎发像刚洗过一样，湿漉漉地贴在脸颊。
朴实无华的农村人，在任何事情面前都不会弄虚作假，像推车这样的苦力活，每个人却乐在其中，毫不保留自己的体力。
车子一次次奋力冲上路面，就在离成功咫尺之遥的地方，又一次次无能为力地滑落下来，定定地立在深不见底的泥水沟里，无动于衷。
几次循环往复。
拼命推车的人早已承受不住如此高强度的劳动，个个无力地瘫软在泥泞的土路上，满身污垢，谁也不去理会自己到底有多狼狈？
司机绝望地悻悻下了车，“不行，走不了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弄？”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乱，焦急的嘈杂声混成一片。
司机见状，着急万分，箭步跑到旁边的小土坡上，不停地挥舞起粗壮的手臂，示意大伙稍安勿躁，“大家不要着急，我给咱想想办法……”男人一脸严肃，郑重其事地劝慰道。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弄？怎么办？”人们纷纷议论。
“今天，孩子开学报道，不能误了时间，这可怎么办才好！？”父亲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着步，布满皱纹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太阳渐渐西沉，躁动的人群开始接受这个不愿接受的事实，慢慢安静下来，很多人索性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倚靠在大大小小的包裹上，好似为倒霉的旅程寻找一点儿心灵的慰藉。
消失多时的司机骑着破旧的摩托车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车到之处，一片狼烟。还没等车子停稳，急得抓狂的人们就蜂拥而上，把满面尘灰的男人围得铁桶一般。
韩素青和父亲被轻而易举地挤出人堆，只能狠狠地踮起脚，伸长了脖子想要听到铁桶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唉唉唉……大家不要着急，听我说，听我说！”男人咳出一口尘痰，使出洪荒之力大声喊话。
身单力薄的人被挤得东倒西歪，一个趔趄，重重摔下去，一屁股蹲在坑坑洼洼里，嘴里没好气地嘟囔上两句。
司机白了一眼吵闹的人群，厉声道，“都说了，不要着急，还使劲儿往里挤……听我说，咱这个车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我得找专门拖车的人给拖出来，但是，咱今天也不能露宿荒山野岭，”男人爆破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我刚才去最近的服务区看了，离这里有十几里地，不算太远，今天，咱就到那里落脚。”男人指着服务区的方向，接着说，“我把嫩拉到这里，不能就这般扔在半路，来来……咱都带上自己的大包小包，一起去服务区歇一晚！”
韩素青疑惑地望向父亲，一脸茫然，她第一次听“服务区”这个词，当然也不知道服务区是什么地方，但从司机的口中，她能判断出，这是个可以休息的去处。
父亲告诉她，“那是个舒服的地方，到了服务区就有地儿歇了。”韩素青频频点头，丹凤眼里澄净明亮。
苦哈哈的旅途人，背上鼓囊囊的大小包裹，历经十几里的徒步跋涉，终于来到心心念念的服务区。
眼前的景况却令人大跌眼镜，这里的服务区和人们想象的截然不同。破破烂烂的矮房子，屋顶上还有几个露天洞，墙漆已脱落大半，污垢肮脏的地面上，铺满厚厚的一层灰，七穿八洞的破烂木门，刺耳的‘吱吖’声令人烦躁，窗户上的玻璃碎了一地也无人清扫。
空空荡荡的服务区，只有一个看门的白发老头儿，抖擞着胡须，好奇地打量着风尘仆仆的过客，没有言语。
司机师傅说，平时这个服务区人烟稀少，鲜少有车辆停靠，越发破败了。
朴实无华的农村人，早就习惯了缺衣少食的生活，没人感觉到这样的环境有什么不能接受，只要不露宿在荒郊野岭，有个挡风遮雨的地方就是好的。
服务区里没有吃食，没有热水，也没有床铺……
父亲靠在走廊的墙边，掏出家里带来的干馍馍，啃上两口，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干裂的嘴唇渗出细细的血丝。
韩素青凝望着父亲布满深深浅浅皱纹的枯瘦面庞，眼眶灼热，喉头哽咽。父亲年事已高，她本不想劳他千里奔波，亲自送她到学校，无奈拗不过父亲的坚持。蒙崮山区里土生土长的火凤凰，从小没有离开过那片土地的黄毛丫头，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险象环生、人心叵测，父亲怎么放心让她独自一人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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