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萱草一番慷慨激昂的发言让齐晃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一声长叹过后，齐晃挺直了腰身。
“萱儿说得对，为父做这父母官十余载，自是该为他们做主。但眼下，我们所知的只有这些盐应是寄柔所有，与焚尸灭迹有关的人大约便是她那未知身份的义父。张姓又是大姓，人海茫茫，从何查起？”
线索，仅有寄柔和寄柔的义父，而寄柔已死，死无对证。她那义父又在云雾之后，身份成谜。物证又仅有这几包盐，在没有现代刑侦手段的前提下，这案件似乎真的走入了死胡同。
齐萱草思量一阵之后也是不甘心的一跺脚，又看窗外天色已晚，不得已对着齐晃说道：
“爹，您先回府吧，别耽误明日的公事。这还有病人，女儿走不开。”
“也罢，爹给你留下两个捕快，你若是有什么消息要传达，随时唤他们告知为父。你要好生歇息，看你眼下的乌青，要治病，你自身先要保证无碍才是。”
齐晃万般心疼的拍了拍齐萱草的肩，这才转身离开了诊疗室。
可齐萱草被这私盐案子挂心，哪里有心情睡觉。等齐晃走后，她掩好大门，又坐在了烛火下，拿起那几包盐挨个细细查看，一直盯到头昏眼花。
这一觉齐萱草是趴在桌子上睡的，直到日上三竿，有人推开了诊疗室的大门，正午最耀眼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才把她惊醒。
齐萱草揉了揉满是血丝的眼，干涩异常。
又动了动脖子，骨节咯嘣作响，全身僵硬。
“小姐，县衙去了一个人。”
齐萱草眯着眼，逆光打量着面前黑黢黢一团的捕快打扮的身影，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然后呢？”
不料那捕快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瞬间提起了精神。
“那人自称是寄柔的生母。”
齐萱草瞬间瞪大了双眼。
寄柔的生母？根据玉香所说，寄柔是曾山县人士，十数年前逃荒至延泽县。而寄柔本身不过二十多岁，也便是不足十岁就已经与家人离散。即便是有生母，若非一早相认，怎会得知女儿现下已经身死，更没有在女儿死后才出现的道理。但如果不是一早就相认了，她又是如何得知县衙那具焦尸便是她女儿？若说是巧合，也太牵强了。
何况，妓馆杀人案刚结了不到五日，一应案卷报上刑部尚未得到回复。照理说，凶案死者的尸身在无人认领的情况下理应放在衙门殓房，以待刑部核准之后统一处理。现下却突然冒出来个生母，意图认尸，结合流程一看更觉可疑。
尤其是现在寄柔已经确定与私盐一事相关，虽然没有证据，但这人突然跳出来，到底是做贼心虚，还是寄柔的身上当真有什么让他们寝食难安的秘密？
齐萱草猛然站起，头昏让她有些站立不稳。
“小姐，您没事吧？”
齐萱草一胳膊杵在了桌子上，稳住了身形，脸色有些发白。
从病人上门到现在，她只喝了一肚子茶水，饭也只是匆匆扒上两口就算了事。
曾经她的家人也是经常这样度过，她无法理解。现下她自己成了医生，倒是终于能体会了。
四个字，关心则乱。
但现下罪魁祸首似乎近在咫尺，她更没了吃喝的耐性，等眩晕感度过之后，几步就跨出了门，骑上马就直奔县衙。
到了县衙门口，齐晃早早叫了侍役在门口等她，见她进门赶紧迎了上去。
“小姐，人现下在殓房。”
齐萱草又快步跑到了殓房，正遇到齐晃领着一中年妇人出来。
那妇人以帕遮面，状似拭泪，上身穿绛紫色比甲、米色宽袖衫，下身露出浅豆沙色百褶裙摆，一身打扮倒非穷困模样。
但齐萱草眼毒，发觉她虽眼中有泪，但却毫无悲意；穿着虽好，但那双手粗糙异常。
齐家父女俩一照面，眼神互相交汇了一下，很明显他二人都对这突如其来的死者家属心怀疑虑。
“萱儿，你怎么来了。胡闹！女儿家家怎好来这种地方！”
齐晃装出一脸严父的样子，齐萱草当下顺水推舟在暗地里憋了个哈欠，两眼红通通的带着哭腔就跑到了齐晃身前。
“爹爹，这位便是寄柔姐姐的母亲？”
“不错，这便是寄柔的生母沈夫人。夫人，这是小女齐萱，令爱出事前，本官这女儿与她时常切磋诗画，关系颇为密切。”
齐萱草偷偷翻了一眼齐晃，堂堂父母官，谎话张口就来。
那沈夫人这才抬头，冲齐萱草行了一礼。
“齐小姐竟不嫌弃我家柔儿出身青楼，还与她交好，妾身替柔儿谢小姐照拂。”
齐萱草借机打量了一下这妇人的五官和身形，与寄柔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从外观到身高，这人与齐萱草在脑内还原的寄柔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夫人切莫如此，小女子与寄柔姐姐颇为投缘。夫人是自曾山县而来吗？”
齐萱草问过后，偷眼看着那妇人的表情。果不其然，她迟疑着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向了左手方向，随后才点了点头。
“那夫人是如何得知寄柔姐姐故去的消息的？”
“妾身……妾身早年间寻女寻到过此处，与柔儿一早便相认了。”
眼珠还是往左转，脸上的表情还算过得去。齐萱草当下了然，明白了这些问题大概都是她提前背过的。
“既如此，夫人为何不早些把寄柔姐姐领回去？”
“这……”这下那夫人慌了神，口中拖着长音，表情也有些凝滞，眼珠往右瞥了几次。
“不瞒小姐，妾身自与柔儿失散后便改嫁了，不敢让旁人得知妾身还有一女流落在外，只得私下里偷偷与柔儿相见，更是无法领柔儿回家。都是……这都是妾身的错，若是妾身早知柔儿会有此大祸，定然会想尽办法帮她脱身。”
勉强搪塞过去之后，又拿起帕子开始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齐萱草给齐晃打了个眼色，齐晃心领神会，走上前来劝道：
“还请夫人节哀，夫人也是有苦衷，情有可原。时候不早了，夫人便带着寄柔姑娘回去吧，好歹让她入土为安，也算是能告慰亡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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